世上唯一留不住的就是永不停止的时间。
腊月中旬一过,过大年的日子近了,还剩半月的工夫。
这天早晨,扫完胡同后,黄大麻子叫住了我。
我没吱声,只是默默看着他。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自从最后一次“夜间行动”惨败以后,我的情绪堕入谷里,和黄大麻子的关系也如水火,正处于最寒冷阶段,只要他不和我说话,我坚决不搭理他。
但黄大麻子究竟是大人,不会和我这个小人一般见识。
他问:“上午有事吗?”
我连连晃头,转身就要走。
可他又说:“你没事的话跟我去卖酱油。”
本来我还想再摇头拒绝,但自己毕竟是一个小孩子,一想到能去外面去玩,思想也立即天马行空起来,马上忘记了先前诸多不快,人兴奋的不得了,只差点蹦了一个高。
我连忙说:“这个行,这个肯定行。”
黄大麻子说:“好,吃完早饭就去。”
然后又嘱咐道:“天冷啊,你要多穿一点。”
我说:“没事儿,我抗冻。”
黄大麻子说:“那就多吃一点东西。”
我说:“你不管我中饭啊!?”
黄大麻子嘿嘿一笑,却没有再应话。
……
冬天里的一轮太阳,像一盆温突突白开水,清淡而无色。
冷清清阳光下,黄大麻子蹬着“倒骑驴”。车板上放着两个空木桶,一大和一小,大桶装酱油,小桶装醋。我搭坐车沿上,一点不老实,一面四处望一面摇晃手中的小铜铃。
世上没有最远的路,
只有达不到的生命。
那时我年少,生命里有大把的时光,感觉一会儿工夫,我们就到了副食品厂。
这家工厂不光做酱油、醋,还沤大酱,制豆腐乳、臭豆腐,腌泡各种咸菜,整个厂院都让一口一口大缸给占满了,散发出一股特熏人的齁味,凝聚在空气之中,挥之不去。
我站在大院,就跟掉进发酵的腌缸里。
后来我知道,黄大麻子的买卖之道很简单,就是一买一卖,将批发价八分五厘一斤的酱油买来,然后拉到街头小巷,一提儿一角钱价格卖掉,从中赚取一分五厘的利润差价。
去卖酱油的路上,我和黄大麻子说开了话。
我问:“你这么做算不算剥削劳动人民?”
他反问:“你说呢?”
我回答:“从前你开过酱油厂,肯定剥削过劳动人民。”
他说:“但现在我是劳动人民啊。”
我说:“你肯定不是,还属于剥削阶级。”
他说:“怎么不是?我不是靠劳动生活吗?”
我说:“你现在是没办法了,因为我们已经把你打倒啦!”
他说:“是呀,我被打到了,被你们的人打倒啦!”
然后他尴尬一笑,就没有再接我的话。
一上午,黄大麻子的买卖挺顺利,卖到一条叫“反修路”的小巷,桶里的酱油、醋已所剩无几。只是没想到,这巷子打酱油、醋的人很少,卖了好长时间,不见几个人来。
时间不等人。看着渐渐西去的太阳,我不由地急躁起来,连肚皮也跟着造反,叽哩哇啦叫唤开了。只要我一饿,就更加闹心了。一闹心便由不得自己,揺得那铜铃叮当响。
黄大麻子嘟囔道:“饿了吧?”
但我没应声,把铜铃叫晃的更响了。
黄大麻子说:“别弄坏了家伙儿,饿就是饿了。”
说着,他变戏法一样,摸出了一个油黄油黄的面包。
我眼睛一亮,说:“你还卖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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