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会儿,再一次陷入洋洋得意的我,又情不自禁陶醉在胜利喜悦之中。这时,我那个苦瓜脸的爹神奇出现了。只见一片蒙蒙的雪花里,那个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披着一件大棉袄,一手拎个大铁桶,一手拿把铁锹,“哼哧”“哼哧”地向我走来。
我的心立刻一悬,立马提到了嗓子眼。
他走到我跟前,张口就大骂:“你这个小傻子!”
然后又气哼哼说:“倒够了没有?我把咱家灶坑的炉灰都给你掏出来啦!”
说罢,他“啪地”一声,将装满炉灰渣子的大铁桶蹾到我脚前。
我早已经蒙圈了,呆若木鸡,伴着那“啪地”一声,手中的小铁盆也掉在铁桶上。“咣当”一声,接着又“咣当”一声,小铁盆在大铁桶上颠了一下,差点砸上我脚面。
“倒哇!继续倒哇!”
我爹一边骂一边踢着铁桶。
我无言以对,茫然无措地看着我爹。尽管这是雪夜,但我看得非常清楚,我爹盯着我的那双眼睛都冒出了两团火花,已经燃烧到我脑海里,和洁白的雪花形成鲜明对比。
“咋?”
“熊啦?”
“英雄劲儿呢?”
脾气火爆的我爹,他奚落到最后,还是举起了那只手。
此时此刻,我条件反射一般清醒了,紧盯着我爹挥过来的手。
这只搧了我无数次耳光的大手,迅速向我脸上移动着。然而和从前大不一样的是,我没有打算去躲避,并且下定决心,挺着脖子,准备好精神,迎接这一记响亮的大耳光。
因为此时非彼时!无地自容、羞愧万分的我,愧对了“儿子”这个荣誉称号,哪还有躲避这记耳光的资格啊!我认为,这应该是我得到的最低级惩罚。为了得到最痛快、最坦然、最难以忘记的惩罚,我没有闭上眼睛,还故意睁得大大的,打算亲眼目睹这一切。
但是事与愿违,完全出乎我的意料,当我爹那大巴掌接近我脸上时,他的脑神经却突然短了路,身子一下子僵硬了,胳膊就跟折了一样,连同那只手一块垂了下来。
“爹!”
我惊慌大叫,以为他背过气去。
不过,我的担心是多余的。
只僵持了瞬间,他老人家便复活了。
“好好看着我!”
“你这个不争气的大傻子!”
刚缓过劲儿的我爹,继续吼叫着。
我也从一个小傻子,瞬息之间升格一个大傻子。
只听他厉声训斥道:“我告诉你大傻子,你嘴上还没长出几根毛哩!他娘的你屙出几个粪球球,老子闭着眼睛都能数出几个。你竖起耳朵给我听好喽,让你扫一半街是我和二大妈一起研究决定的,让你受黄大爷的管也是我的主意,他娘的你咋那么多罗嗦事儿!”
如果说,我爹这番话我还可以接受。
那么,他下面的话就如五雷轰顶,震得我耳朵嗡嗡响。
我爹接着说:“你再给我听好喽!你半夜三更偷偷起来,跑到巷子堆小坟包玩,还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你知道不知道?先前那几座坟包就是你爹亲手给迁走的……。”
“啊!?”
我顿时失声大叫。
“叫唤啥?!”
我爹又厉声吼道。
我没声了,他气呼呼地继续骂:“娘个逼的我劝过自己一千次,发誓不再打你了,想看看你这傻子能不能给老子长点脸,没给我长一点脸不说,他娘的竟铺起了地雷阵玩!”
我爹骂到这,随手把铁锹扔给我。
“大傻子拿好,跟老子一块排雷吧。”
人世间最羞辱的一件事,莫过于吃自己拉下来的粑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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