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寻安听得愕然,他从未听陆行鸯说过这些往事。
他心中生出异样,心想这是否是阿鸯慢慢对他敞开心扉,然而下一刻,他听到陆行鸯说:“所以我接任陆家家主后,大事杂事都揽于己身,就是不想让他操心太多……但这件事,我之后一次都不敢再对阿爹提起——因为我太愧疚了。”
她知道陆昭被惊马踩伤是源于自己顽皮,愈发长大后,她知道是非对错,也知道犯下的错会被她阿爹无条件包容。
言说无益,只能补偿。
可她做错了。
那时她也有凌云志,看着京中繁华,也想有一足立席之地,她想阿爹做了半辈子劳碌奔波的商人,该是向往安稳生活的。
谁不想享福?
但是小商小户哪能不奔波?哪处地方收成不济,哪处坏了两辆货车,哪处管家偷鸡摸狗,都要时刻分神上心……然而陆昭的精力又能分出多少?
幼时的陆行鸯分外烦恼,她不想阿爹再为这些繁杂小事伤神,但她没有办法,好在她有师傅可以询问请教。
她问:师傅,我该怎么让阿爹享福呢?
当初的心愿,也只有那么一点点,让阿爹享享福就好啦。
于是重浒告诉她:徒弟,你今后接任家主,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也是管,管各地的管事货行也是管,两者皆是劳碌,然而前者成日劳碌仍手无余钱,你觉得呢?
小徒弟皱了皱眉,认真算账,而后总结道:“那还是做大家业比较划算,手里有了钱,我帮阿爹管着陆家,他就可以享清福了!”
在京中做生意容易,做大却谈何容易?
后来她选择依附权势,既然走上这条路,便依附至高高位上的帝王罢。
她慢慢在商市游刃,在权贵穿梭,见过许多黑暗,听过不少龌龊,对那位帝王心生过敬重,也因醒悟生出惧怕。
她战战兢兢,有时夜深露重,她却难以入眠,索性挑灯,熬过一夜又一夜。
直至她遇到那个明媚如春光的小公子,忽然觉得仿佛窥见了封尘已久的幼时,心想若她不是生活所迫,也该这般时常笑眸。
思绪百转,过往纷杂,到最后陆行鸯轻声叹气,只道:“然而我错了:我想要阿爹富贵清闲,享福半生;阿爹却觉得儿女绕膝,吃穿不愁就是享清福——他不想去招惹权贵,过于接触反而会让他生出不安。”
饶是顾寻安递纸钱入火盆很慢,终是将手中的都烧完了。陆行鸯顺着顾寻安如玉手指看向火盆,眸光湿润,衬出跃跃火光。
“寻安,你该知道我为何会向你说这些——”陆行鸯语气浅淡,须臾后,她垂下眼眸,道,“你回去罢。”
顾寻安岂会不明白?她诸多计划都未告知于自己,就算以往相互倾慕时,所言也隔有分寸距离,令他不知该亲近多些,还是端庄多些。
他今日来,心中压着难言的疑惑,这几日他辗转反侧,所想皆是:阿鸯对他的感情,为何令他觉得像轻纱般,怎么也抓不紧呢?
所以这个聪颖的小掌柜给他讲了从前的事,讲她为何幼时活泼如今沉稳,讲她心中一直怀有对她阿爹的愧疚。
顾寻安悟不出来吗?他在风月红尘中穿梭而过,岂会不知女儿家的心思?
但没有人,像这小掌柜一样,睁着清醒的眸,脱离如丝情网,从头到尾审视着。
她害怕亲近之人因她受到伤害,执念入骨,无可回寰。
顾寻安说不出话,他的眼眸慢慢红了,但却怎么也不想对陆行鸯对视,他知道一对视,他就会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所以最后,陆行鸯无奈的声音在幽静的大堂中响起。
她摊开手掌,去接面前的温柔光影,慢声轻叹,像是怕惊了一场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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