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三十名死囚推出大堂。签押房戈什哈抱来一大捆亡命牌,都已写就了各人姓名犯由。田文镜嘴角吊着一丝微笑,看也不看众人,援起大笔饱蘸朱砂,毫不迟疑一枝枝排头抹去,顿时满案殷红如血淋漓欲滴。
“今日大出恶气!”田文镜勾决完犯由牌,由着戈什哈们一枝枝拿了出堂给犯人一一插了,轻松地站起身来笑道:“去我开封一大戾气,皇上庙堂欣慰,百姓街衢欢颜,我佛于西天,见我清理佛门败类,异日我死必得升天之乐!——外头人多得很,车、胡二大人,我们一同监刑去!”
胡期恒和车铭哪里还说得一句话,只觉得目眩神摇恍恍惚惚,不由自主跟了田文镜出来。田文镜至堂口,又吩咐一句:“叫巡捕房请三个师爷各自安置,不许无礼,不许串供!”这才出来。
衙门外早已人山人海万头攒拥,人们嘈杂地议论着刚才衙门里的事,有的张着嘴翘首张望,有的挤来挤去寻找看热闹最好的位置,有的人中了暑,被周围的人抬出去放在池塘边用凉水浇的,正等得不耐烦,六十名刀斧手挟着三十名背插亡命标的囚犯疾趋而出,人群“唿”地围了上去。马家化辫子盘在脖子上,也不顾官体威仪,袍角掖在腰带里,指挥开封府人役,这是法场!一律赶出石灰线!给我使劲用鞭子抽!挤在前头的人兜头挨了鞭子又往后挤,后头又向前推,挤倒了的,踩疼了的齐呼乱叫,好一阵才平静下去。田文镜回头笑谓车铭:“今儿浴猪节,真不是杀人好时候,我竟忘了。”说着便径走到巡抚衙门纛旗旗杆下,厉声说道:
“把觉空静慈拖到这边!”
“扎!”
“其余人犯押在铁栏杆前!”
“扎!”
田文镜环顾了一下四周。人们镇静下来,在汗流和喘息声中,人们目睹这位巡抚的凶狠“风采”以为他必有一番说话。不料田文镜翕动了一下嘴唇,只是简单的两个字:
“行刑!”
刹那间便听石破天惊般炮响三声,铁栏杆前二十多名刽子手玄衣红带,手执鬼头刀各至就刑人身后,极为熟练地朝后膝窝一踹,挥刀斜劈下去,猛蹬一脚闪身离开,二十八颗人头便直滚出去。三伏天刚刚午后,正是人阳气最盛之时,具具尸体腔中鲜血激箭般直射而出,连衙门口大石狮子座上都糊满了殷红的血。只在顷刻之间已是了事。胡期恒一生不知当过多少次监斩官,即使秋决杀人,也极少一次超过十名的,见田文镜如此凶横蛮干,也觉骇然。
“把这一对首凶架上柴山!”田文镜指着缚在一边的觉空和静慈,“我亲自举火焚化他们!”
觉空静慈早已瘫得稀泥一样,四五个戈什哈从没干过这种差使,连搓带揉费了半晌事才将两个缚在一处的首凶拖到柴垛上。田文镜回头,见车铭胡期恒都是大汗淋漓呆若木鸡,笑道:“昔日东林有诗:‘莫谓书生空议论,头颅抛处血斑斑’。年大将军为定边疆杀人十万,文镜奉旨抚绥豫省,岂敢后人?”说着接过火把,撩袍捋袖大步走到柴垛前,却只是沉吟。
此刻观刑的人足有上万,不但地下,连附近树上房子上都爬的是人,都已看呆了,黑鸦鸦的广场上所有的人都把心提得老高,一声喧哗没有,只远处有几个孩子吓得大哭,隐隐传来,悚人毛骨。田文镜举着火把,一手指着垛顶昏迷不醒的觉空和静慈,口中说谒:
嗟尔二师,四大皆空。今日西去,吾其送行。此世作恶,此世报应。来世作恶,莫逢文镜!咄!纵有万般孽障深,一火焚去真干净!
说完便将火把投向柴山。那柴山不知泼了多少清油,当此天气自然勃郁而发,只“腾”地一声,立时烈焰冲天,刮刮杂杂哗哗剥剥爆响着直冲九霄。可怜觉空静慈在这火焰山上升天无路入地无门,略一挣扎,已成两个火人,转瞬已成焦炭。
田文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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