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琳赶到客院时, 苏时景与草郎已经不在了, 只在厅中剩下一桌几乎未动的席面。
何谓几乎没动?在上首的坐席前,留下了一口咀嚼过的山笋。看齿印是刚刚嚼了两下, 品出一些味来, 马上就吐了出来。侧首的席前略微凌乱,杯盏倾倒,竹筷也散落在地上。
韩琳与他二人一路上相处,知道这二人隐有上下之分,苏时景执长居正, 草郎多半是从旁附贰,单从现场遗留的席面来看,可推知是医术精湛的苏时景吃了一口山笋, 马上吐了出来, 又阻止了旁边的草郎进食, 很可能是打掉了草郎竹筷上的吃食。
席面有毒。
苏时景与草郎已经离开了。
以那二人的本事,如何离开的, 韩琳都不觉得稀奇。
他只觉得浑身沉重,坐在那桌由粱安侯吩咐送来的席面之前,看着满桌可口佳肴,心中茫然。
阉党不敢杀他。河阳党人也不敢杀他。
谁在屏乡对他下手?
只有皇帝。
皇帝才敢这么做, 皇帝才不怕事败之后,会有什么不可预估的后果。
粱安侯在阉党与河阳党人之间摇摆不定太久, 皇帝已经等得不耐烦, 不再允许粱安侯左右逢源。
皇帝希望粱安侯支持谁呢?这是明摆着的事, 阉党无非皇帝家奴而已。若非河阳党人势大,阉党接连失利,皇帝也不会逼着手握兵权的粱安侯下场。
妄先生曾告诫过粱安侯,进退之间,要么擎天柱,要么踏脚石。
可是,妄先生也不曾说过,究竟进一步是擎天柱?还是进一步成踏脚石?
擎天柱易碎,踏脚石易辱。
进退之间,如何自处?
“我的救命恩人。”韩琳摸了摸已经恢复大半的伤处,如此重伤,兼有奇毒,若非遇见苏时景,只怕他早已命归九泉。
落在粱安侯口中,就是“区区救命之恩”。
或许,在子嗣众多的粱安侯眼中,死去一个儿子,确实不算什么大事。
还能让他就坡下驴,将世子之死扣在河阳党人身上,“爱子之心激愤不已”,顺势倒向阉党。
沉思片刻之后,韩琳命下人点起烛火。
此时天色尚早,世子非要点火,仆婢也只当他铺张浪费惯了,并没有任何人露出讶异之色。
灯火点燃之后,韩琳摘去灯罩,抽出靴中短匕,火烤片刻,猛地刺入胸口旧伤处。在外服侍的仆婢听见他的呼喊才匆忙进门,眼见韩琳衣襟敞开,胸口带血,全都惊呆了。
韩琳咬牙道:“上禀侯爷夫人,我的旧伤……裂开了。”
世子旧伤复发的消息传出,整个粱安侯府顿时张皇混乱了起来。
粱安侯听说世子旧伤开裂,流血三盆,命悬一线,即刻敲锣打鼓去街上请大夫。怀胎五个月的卫夫人也匆匆忙忙赶到前院,在世子处坐镇照顾。韩琳在床前哭诉:“刘素生害我!”
粱安侯闻声方才赶到世子处,发现韩琳是真的自刺了一刀,胸口伤势狰狞,也颇为感动。
“吾儿安心。父必为你出了这口恶气。”粱安侯换上朝服,马上进宫告状。
惟有卫夫人坐在韩琳的床头,握着儿子苍白失力的手,眼眶微红,一言不发。
粱安侯府的闹剧终于照着皇帝属意的方向上演,粱安侯进宫发飙,皇帝一边安抚,一边往粱安侯府派御医。民间的大夫,宫中的大夫,一波接一波,把韩琳的伤口揭开又敷上,敷上又揭开,一直折腾到半夜,粱安侯才从外边回来。
韩琳已经吃了三四碗来历不同的汤药,憔悴得睁不开眼,哀求粱安侯:“阿爹,此时就不要节外生枝了吧?”
当着卫夫人的面,粱安侯训斥韩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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