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秉清粲然一笑,忽然单手拿起面前的粗瓷碗,朝徐知温示意道,
“看来此事必定说来话长,徐公子远道而来,是否要先叫上一碗饮子来喝?”
徐知温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尔后直截了当地反问道,
“佟二叔是不信我?”
佟秉清放下了碗,道,
“我倒不是不信徐公子,只是不信世上有这样好的买卖能自动寻上我。”
徐知温笑了笑,道,
“其实范掌柜想寻的是秦王。”
佟秉清道,
“那就更奇怪了。”
徐知温问道,
“如何奇怪?”
佟秉清笑了一笑,道,
“此桩事体若当真如徐公子方才所言,那范掌柜理应先想法子去秉明圣上,欧罗巴国民粗鄙,罗马教皇贪财,想来那欧罗巴王侯也好不到哪儿去。”
“即便那英吉利女王与众不同,又与罗马教皇有隙,但天下商人,无有不视财如命者,西洋诸国又素有海盗行止,范掌柜一人私商,如何能与那英吉利女王分食天下海利?”
“纵使洋人讲契约,但即有厚利在前,又岂能无有刀剑在后?倘或范掌柜真想与那英吉利合作,设法禀报朝廷则是首要之务。”
“有了我大明作行商后盾,英吉利才不会因其势单力薄而肆意欺辱于他,否则洋人利欲熏心,还不知会做出甚么禽兽之举呢。”
徐知温微笑道,
“可此事若上达天听,又哪里轮得到范掌柜分上一杯羹呢?且不说皇帝如何,福建海商还在东南虎视眈眈,说不定就会趁此机会,托朝中闽党参范掌柜一个‘通倭’之罪呢。”
佟秉清又笑道,
“那退一步说,即使范掌柜因畏惧被冠上‘通倭’之罪而不愿惊动朝廷,那也不应来寻秦王作庇护。”
“张四维虽已死了,但他身后那些错综复杂的‘关系’却还活着,我听闻山西蒲州的张氏、王氏与杨氏三家一直互为姻亲。”
“张四维是王崇古的外甥,曾任蓟辽总督、兵部尚书和吏部尚书的杨博与王崇古成了儿女亲家,后来张四维诞育二子,一为张甲徽,一为张定徽,此二子又与杨博的两个孙女成了亲。”
“且杨博的长子杨俊民如今又在朝中任户部左侍郎,是实打实的实权官吏,范掌柜既已回了山西,如何放着这些得力乡党不寻,反而来陕西低三下四地求秦王开恩呢?”
“秦王素居王府之中,又无议政之权,于海贸一事上,其之所能定是万万比不上山西乡党,这孰重孰轻,范掌柜又岂能不知?”
“如今范掌柜却反其道而行之,特遣徐公子前来与我二人接洽,想来这一桩买卖,虽不是能倒亏得血本无归,但也不至于能容易到唾手可得罢?”
徐知温笑了,这一笑是深深的,
“是没有那么容易,却也没有佟二叔说得这样难。”
佟秉清道,
“既不是难事,为何不与同乡商议呢?”
徐知温又笑,
“盖因此事说来有几分新奇,其中又牵扯一些名目,怕寻常乡党官宦听了,反倒坏事。”
佟秉清看了徐知温一眼,道,
“王家屏现在还在山西老家丁忧,这当朝首辅,总不至于是徐公子口中的‘寻常官宦’了罢?”
徐知温再笑,
“此事与戚家军略微有些关联。”
徐知温一面说,一面又把目光投向佟秉清身旁的佟正钊。
佟正钊自然知道徐知温的意思,范明“私雇”戚家军去日本,本是一桩不能细究的事情。
倘或因着要同英国合作而向朝廷秉明情由,难保不会牵扯出这桩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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