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者。又过了一会儿,那老者抬头望向北方,自言自语:“奇怪,奇怪,为何如此?”李晨星接口道;“老伯伯,有……有什么不对么?那些骑士跟那些金兵到底是什么关系?”那老者道:“我也正自奇怪,那些人是北方的游牧民族,世代逐水草而居,照理说,他们都是金国的番属,受金人管辖控制,是以金兵南下,便随来助战。可是照你所说,这些骑士对那些金人无礼的很,似乎毫不将金人放在心上,这岂非怪事?”李晨星道:“是啊,照老伯伯所说,是有点奇怪,也许……也许那些骑士见金兵人少,带队的又是个小孩,所以才如此。”那老者微微摇头,说道:“瞧来情形不像,不过此中缘由却非咱们所能猜想的透。或许……或许……”说到这里,向着北方远眺,续道:“嗯,若是北方真有什么蛮族强盛起来,而与金人为敌,那自是一件好事。可是……可是……‘与其招沙漠之酋长,不若攻腹心之大臣’,上策尚且难成,下策就更……唉!”不由得长长叹了口气。
李晨星听到这里,才知眼前这位老伯伯适才之所以思索出神,原来是想到了恢复故土的国家大计上。他本是对此极为热心,若在平时,定要和那老者高谈阔论一番,只是今日家破人亡不说,却连报仇也不知该是不该,不由得便心灰意懒,只觉人生再无着力之处。以本性而言,他原非如此怯弱易折,父亲惨亡,虽然哀痛悲愤到了极处,但伤心过后也便即刻抛开一旁,立意报仇,只是这报仇之事既拿不定主意,那便一切大大不同了,在这世上无事可做,活着只是虚耗时光,自然而然的便心如死水,身同行尸,对世间的一切也都丧失了兴趣。他这时只想得知自身之事的原委因由,那么或许还有机会重新燃起对生命的渴望。当下向那老者发问道:“那么……那么……那大胡子……那些人何以莫名其妙的对我好,大胡子所画图画又是……又是什么意思?”问这句话时,不由得声音也发颤了。
那老者轻轻叹了口气,便将自己从大胡子图画中领悟的含义说给他听。李晨星静静的听完,不由得惊呆当地,作声不得,欲待不信,可如此怪事,更能有何种解释?霎时之间,不由得怅然僵定,恍恍惚惚,更不知自己身处何时何地,一切是真是幻。
那老者见他听完之后,一言不发,一动不动,脸上也不露丝毫喜怒悲哀之意,霎时间犹如一尊毫无生命的石像一般,不由得心下担忧无比,生怕他抵受不住的这突然而至的、怪异无比的真相。他想要劝慰,却不知如何出口。因为他自己也被这怪异莫名的情事弄得恍恍惚惚,诡奇难言。将杀父仇人当成了父亲,此事虽骇人听闻,但总也是有情可循,有理可据,而现下既得知真相,一番虽然怪异却又真挚的孺慕之情原来只是托之于虚幻可笑的神灵之说,这一来却叫他这番深情置身何地?这种古怪中带点滑稽、残酷中又带点感人的情境,只怕古往今来、中华外邦都是不多见的。如此情境似乎只有在一个人虚无缥缈、变幻莫测的迷离梦境之中仿佛出现过,但人在梦境中却不会有何特异感觉,醒来后也大多不会记得梦中离奇混乱的情形。而李晨星的处境则不然,他这时不但实实在在地感受着这种奇幻诡谲的感觉,而且还要奋力打破困境枷锁,挣开心中死结,否则的话,就不能从无边无际的黑暗当中走向充满希望的光明。此种艰难重大的人生蜕变,只怕便是饱经风爽磨难而变得坚韧矿达的大人也不易办到,那么天性偏于激烈的小晨星能吗?那老者心知他此刻正处于人生转折处的紧要关头,虽然凝定不动,外表宁静如山;实则思潮汹涌,内心澎湃似海,在经过激烈的、艰难的、残酷的心理挣扎之后,是最终能够恢复、振作,以燃起对生命的希望和斗志?还是灰心、失意,而陷入绝望的深渊不能自拔?
本章已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