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羹尧统率十万大军,自雍正元年五月将中军大营移防西宁,直到九月还迟迟没有大举进剿。这不是他不想速战速决,是这一战关系实在太大了。罗布藏丹增的叛军都是剽悍勇猛的蒙古人,游牧部落习性行无定止,今日探报说叛军中营设在贵南,明日再报已向兴海移防,派小股军士前往奔袭,却又扑空,再探时,罗布藏丹增已至温泉……如此飘忽不定,在遍地皆是叛军叛民的西北盲目追逐,注定是要吃大亏的。他自幼便喜读兵书,立志做一代名将,因此,虽中了文进士,却一直做着武职。康熙年间御驾三次亲征准葛尔,他一直在北路军飞扬古大将军麾下当参将,在滚沙飞石狂飚冲天的戈壁上作战十几年,他才深知剿灭罗布藏丹增这样的巨寇,绝不同于中原剿灭抱犊崮、太湖捉拿水匪草贼那样容易。这一仗打赢了自不必说,自己便是大清的飞扬古第二。但打败了呢?早就满是**的朝局立时就要爆炸——凭什么把打了胜仗的十四阿哥调回京师,派这个草包将军去丢人现眼?不但自己身败名裂,连雍正的皇位也未必保得住。
因为志在必胜,年羹尧用兵一直小心翼翼,下谕令甘肃巡抚范时捷驻守永昌和布隆吉诃,封住罗布藏丹增东进的路,分出两万人马固守里塘、巴塘、黄胜关,防着罗布藏丹增窜扰西藏;驻守新疆的靖逆将军富宁安因是当今皇后的弟弟,他是雍正门下奴才,不便直接下令,便请旨敕令富军屯兵吐鲁番和葛斯口,隔断叛军与准葛尔的联系,不知费了多少心思,熬了多少不眠之夜,终于在战略上织成一张包围整个青海的大网络。几个月下来,年羹尧竟消瘦了十多斤,两颊和眼窝都深陷了下去,脾气也变得更加乖戾火爆。因此,当听到十名侍卫“护送”九阿哥允禟来大营“军前效力”的消息,年羹尧只狞笑了一声,将邸报“啪”地向案上一甩,背着手便踱出了中军帅帐。
“大帅,”年羹尧的长随桑成鼎追出来说道,“这里还有两份军报,是六百里加紧递来的……”
“说。”
年羹尧黝黑的脸上皱纹像刀刻似的一动不动,看着远处漠漠滚动的黄风。桑成鼎五十多岁,干瘦得像一阵风都能吹走,他沉默片刻方道:“范时捷是咨文,大军移防,眼看要上冻,请拨二千套牛皮帐篷。”
“回文给他谕令,叫他兵部去要——加上一句,往后给我行文,要有上下之分,否则我不回文,误了军机我斩他!”
“扎!”
“还有什么?”
“岳督帅处也有回文。”
“说。”
“岳督帅说大将军调四川绿营进驻松潘的命令已经接到,但目下不便执行。”
“嗯?”
年羹尧转过脸来,上下打量着桑成鼎,目中火光一闪随即又变得深不可测,格格一笑道:“论地位,他是我的部下;论情分,他是我的老朋友。怎么,和我打擂台?岳钟麒都说了些什么?”桑成鼎舔舔发干的嘴唇,说道:“他是请了圣命的。说军机不可预料,罗布军如无大的动作,四川旗营绿营不必一定与年羹尧合期并进。他已将军队调移石渠、孟龙寺随时听用。这是他抄来万岁爷的朱批,务请大将军谅他苦心。”说着便将一份鹅黄封面的折本双手捧上来。年羹尧信手接过,展开看时,前头是请安问好、嘘寒问暖的话头,就是暂不调防的事也说得十分委婉,下面雍正的朱批另外辟出,十分醒目:
览奏甚悦。朕信得你,但凡百事持重为上。西边有年羹尧、你二人,朕岂有西顾之虑?愿你等速速成功,朕喜闻捷报!
年羹尧吁了一口气,默默将折本递给桑成鼎,良久说道,“岳钟麒是我的副手,不能不买这个面子。既是皇上发了话,驳回更不好。你叫中军文书给他指示,钤我的印,照允——不过要告诉他,青海叛军逃进四川,哪怕是只耗子,几十年的情分脸面就顾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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