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启濯躬身一礼,简单跟皇帝讲了从前在聊城盘桓过的事。
其实前前后后加起来, 他在山东滞留的时间有一年多, 但其中大多数时候都是披着卫庄的壳子的, 并且他还随着宋氏母子在蒙阴县那边待过一阵子,但这些自然都不可说。
永兴帝点头, 又将话茬绕了回来:“卿家是刘用章的门生?”
卫启濯垂首答道:“回陛下,算是。不过并未正式拜过师,只是微臣见刘大人在兵事上头颇为精熟,微臣又于此颇好, 这便时常前去讨教拜会, 故而有师生之谊。”
“何时结识刘用章的?”
“几年前, ”卫启濯略一沉吟, “当初徐大人摆宴,微臣有幸受邀前往, 在徐大人府上偶遇刘大人,一见如故, 这才有了走动。”
永兴帝颔首,旋又道:“那想来卿家也对刘用章颇为了解了——卿家认为刘用章堪当‘擎天大柱’这四个字么?”
卫启濯微笑道:“刘大人为国殚精竭虑, 为陛下尽职尽忠,又通晓兵事, 能谋善断, 确乃国之栋梁, 然则臣并不认为刘大人堪当‘擎天大柱’四字。”
永兴帝眉头一动:“为何?”
“国朝可当‘擎天大柱’者, 唯陛下耳, ”卫启濯朝上首一礼,“陛下仁德圣明,神功圣德播在天下,昭于后世,尧舜之治不外是也,臣等皆仰赖圣心宸虑之指引,故而国朝之‘擎天大柱’,非陛下莫属。刘大人只是陛下的臣子,至多不过稍亮的星芒,谈不上大柱。”
永兴帝倏而作色,拍案道:“朕原以为你与旁人不同,未曾想,你竟也是那油嘴之人!”
卫启濯神色不动:“微臣不过将心中所想如实宣之于口,在陛下面前,微臣不敢有所隐瞒。”
永兴帝凝他片晌,飒然抚掌笑道:“好好好,好一个卫少卿!”
他平日里在朝会上发火,都是满堂噤声,有些老臣连大气都不敢出,但他方才看得一清二楚,眼前这个年轻的臣子,方才面上连一丝波动都没有。这般定力,非常人可及。
卫启濯眼神幽微。
那本奏章看似荒谬,其实暗藏两点险恶用心。一是指责他与刘用章拉帮结派,参与党派之争,二是捧杀刘用章。
任何一个臣子都不能称作国之“擎天大柱”,若某一臣子是擎天大柱,那么岂非意味着这个王朝要靠着这个臣子才能撑起来,朝堂上下皆要依仗这个人,离了这个人,王朝便要垮塌。
这对于帝王来说,是绝对不能容忍的。
至于他后来对于皇帝的恭维,那也是必要的。人都喜欢夸赞,皇帝为着这个王朝劳碌大半辈子,也是兢兢业业,心里是盼着被人认可的。只是真的被夸赞了,也还要做出谦逊的模样,然而心里一定是舒坦的。
永兴帝又问了卫启濯几个问题,末了话锋一转:“你知道六科几个给事中上奏弹劾你的事么?”
卫启濯道:“臣略有耳闻。”
“你如何看?”
卫启濯从容道:“指摘总不可免,臣自做好本分便是,事实究竟如何,自有陛下圣裁。”
永兴帝忍不住再度审视卫启濯一番。
这个后生机敏又善言,骨子里还透着一股多数老臣都无法企及的沉稳,他真的开始好奇卫承勉是怎么教养出这么个儿子的。
永兴帝忖量少顷,挥手道:“回吧。”
卫启濯躬身应是,趋步后退出殿。
永兴帝抬头睃了一眼卫启濯渐远的身影。
他其实并不十分忌讳派系争斗,文武群臣成千上万,不可能没有派系之争,国朝立国百年后就产生了南北党派分化,这是个不可避免的趋势。而且,派系分化总比一派独大的好。
问题只在于可控不可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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