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订的是最近的机票,可也要等到傍晚才能起飞,在桂林住了一晚,第二天一路好赶才到了那间收留朱砂的医院。那时候已经晚上八点多了。这是小县城的医院,也没有大都城那种过了几点几点就不能探病的规定,何况人家说了千里迢迢赶来的?所以那守门口的大爷特热情地把他们带到了前台,郑女士他们也没希冀从一个守门口的嘴里探到什么,不想那老头倒知道不少,说你们说的那个女孩子啊,我知道,送来的时候就剩下一把骨头了,看着怪可怜的,要不然这样,医院咋能欠费收留她?不过也亏得送来的人跟医院某领导有点拐弯抹角的亲戚关系......balbalbal的念叨着,周秀敏听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眼睛一酸,泪又不可抑止的疯涌上来,悲伤却又是兴奋的,只要人活着就好,只要活着,她大把时间把她养胖回来。
那门卫大爷把他们带到了前台,啰里啰嗦的给前台护士说明了一番,郑女士不耐烦,直接打断他,问前台,“我是西华大学的老师,我的学生在哪里?”江远楼掏出钱包给了一张老人头老大爷,说谢谢你,我们自己来就行了,把他打发走了。那老头没想到有意外之财,十分吃惊,惶恐的推辞一番然后十分高兴的接受了,心说这大城市来的果然大方。
问清楚了病房号,郑女士他们赶紧上楼看朱砂。朱砂在三楼所谓的“住院部”。十分简陋的医院,走廊的墙壁都有些泛黄了,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更陈旧,走着还忽然有硕大的老鼠飞快地蹿过,把他们吓了一大跳。朱砂所在的病房十分简陋,不大的房间摆了三张铁床,在入门右侧摆放着一个三层大铁柜,供病人、陪护放衣物餐盒什么的;三张铁床间留着过道,一道走道直溜溜通向尽头的玻璃门和阳台,靠墙边摆放了几张椅子,三张床都睡着人,有家属陪夜,一个挨着墙角边打盹,一个趴在床边睡着了,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药味,还有一股难闻的尿骚味。周秀敏心情激动,脑袋就像一个高压热锅炉,“蓬蓬”的扑腾着热气,蒸得她脑袋都发胀,心脏不受控制的拼命抽痛,痛得连带着呼吸也急速起来,喘不过气的感觉,却不是因为那难闻空气,而是某种情绪实在太激烈。她好像有很多想法,然而一个也说不出来,只晕乎乎的走着,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堆里,幸福得飘飘然,却又心酸痛苦得像在地狱里遭受折磨,冷凉的天,入夜更加带寒气,尤其医院这么个阴森地方,一阵过堂风吹过送了一些进来,她不由得起了细细的瘆子,热热的,却又冒了一身细细的冷汗,她憋得难受,却又不愿、不能放松精神,眼睛神经质的扫过一个个床位,紧张得像一道拉紧的弦,在看见最里的那个瘦瘦的身子,“砰”的射出了一根激烈的箭,然后整个人像萎了,好像被抽空了力气,脚下发软,又好像看见真正的人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不知道是给高兴的还是给心痛的,反正眼泪毫无预兆的“哇啦”的就流了一脸,又种像是又幸福又难过的感觉在心里无边无际的漫延开来——
朱砂身上改着医院半旧的白被子,隔着被子仍然可见那瘦弱不堪的身子,一直手露在外面打折点滴,那手、那脸,瘦得真的像门卫老头说的那样只剩下了一层骨头,惨白惨白的皮肤裹着伶仃的骨头,在那昏黄不明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可怕可怜,眼睛部位缠着一圈白纱,头发枯黄枯黄的,显出一种营养极度不亮的病态痕迹,于往昔肤白如玉健康美丽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走近,再走近,每走一步,就好像踩在刀沿上,痛得撕心裂肺,可真越走越近,却又忽然有种难以言喻的“近乡情怯”情绪,等她真走到床边、伸手可及她了,却又喷涌起一股强烈得让人眩晕的幸福感,让人有想痛哭的感觉,所以周秀敏也不怕自己老师、师兄笑话,毫不介怀的疯狂的发泄着自己的情绪,她从来没像现在哪有深刻的体会过民俗学老教授说的“活着就好”——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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