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臣安听得他说这屋舍不曾住人,只是榻上桌上皆雕花镂纹,茶具被褥皆一应俱全,甚至比当年自家陈设的还要讲究半分,自然平添了一层好奇。只是他这一路行来,已然是满肚子疑惑,不缺这一点半点。他也不做声,只是仔仔细细将九商在榻上安置好。这事儿他并非第一回做,当初将九商从山道之上背出后,便已做了一回,故而此时手法并不生涩。他将九商身侧的毯子替她掖好,却又瞧见了那毯子一角绣上的花纹,同南都衣袍下摆的正是一模一样。他心中好奇,但也未曾表露在脸上。转念一想,何人没有个甚么癖好?也就释然了。
因九商的双足一直裸着,此时十分冰寒,柳臣安也顾不得多少,便侧身挡住南都的目光,将她一双玉足裹在手中捂着。这些小动作那里瞒得过南都?他却也不点破,只是站在窗前,眸光沉沉。
过了半晌,南都低声道:“柳小郎,我且出去煮一杯茶来,你若是安顿好了小娘子,便出来一同饮些吧。”说完也不等柳臣安答话,径自出了房。
柳臣安待得九商的双足略略有了些暖气,才小心翼翼地将那玲珑小足裹入毯子中。待到他直起身子,回味过来,一时间脸上红白相间——自己竟然将九娘子的玉足裹在手里这般久!
若是九娘子同自己皆为凡人,哪怕自己只是触到了九娘子的脚趾头,她也非嫁自己不可了吧?只可惜……柳臣安的心思又飘到了当年在青淮山上的那架秋千上。九商荡得高高的,那双鹅黄色的小鞋儿跷在空中,划过的弧只怕比天边的玉钩还美。他正胡思乱想之际,听得南都轻轻的叩门声:“柳小郎君?”
柳臣安回首再瞧了九商一眼,见她呼吸细密平稳,料是拔了毒素后在自行疗养,伸出手来本想触一触她略苍白的脸颊,到底还是缩了回去。他收回目光,应了南都一声,便走出房去。
待他来到屋舍外,便瞧见南都一手执壶,一手执杯,那茶香已经细密地四溢开来。柳臣安一闻之下,精神又是一振。既是同南都一路行来,柳臣安也不再拘束,慢慢走近前去。
南都瞧见了他,微微一笑道:“柳小郎,坐。”话语之间,一只镂空雕花的木凳便凭空出现在柳臣安的脚边。此时柳臣安早已不敢去探察南都的法力到底有多深,只是接过杯子来啜了一口。
那茶水甫一入口,柳臣安便怔了一怔。茶香虽提神,但并非有甚么特别出奇之处,可是这茶水入口后,却是绵长温润,放佛能教人想到一生之中最快活的时日来。柳臣安放佛又回到了青淮庄中,九娘子芊芊素手奉出两杯茶来,递给兄长同自己……如今,也不晓得母亲同兄长都如何了。九娘子在秋千上笑着……漫山遍野都是那般脆而透亮的笑声。可是九娘子终究不是自己的,哪怕是昏迷中都不对自己弯一弯嘴角。即便在那些极快活的时日里,放佛也总有痛楚深埋其中,稍不留意,便剥落了鲜红的血肉,将那惨白的骨骼同自己赤裸相见。柳臣安小口小口地啜着茶水,一垂眸,竟瞧见杯中的倒影,自己的面上早已布满泪痕。
柳臣安慌忙抬起袖口,想要拭一拭。南都轻轻放下手中那桃根雕成的杯子道:“心中可好受些了?”他也不等柳臣安答话,又道:“你练‘昆仑聚顶’,本就有千万重量压身,如今心中郁结太深,只怕会大大地损了根本。”
南都见柳臣安似有赧色,嘴角轻轻一勾:“虽有甚么男儿有泪不轻弹的说法,我可不这般想。”他扬手抬壶,替柳臣安续上一些儿,“若是连这般七情六欲都不能自己,那活着又有甚么意趣?”
许是那茶的作用,柳臣安此时方觉得一身轻松起来。他心里晓得自己这番是真真遇上了贵人,本待要拜下去,却被南都的袖风托住了:“我并不喜欢这些繁文缛节,你也莫要感激我。我救治你的小娘子,给你饮这散淤茶,皆是我一时兴起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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