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知道,吴郡陆氏的宅院密室里,两个老头儿的一番深聊,已悄然打开了江南望族的一道缺口。
问题纠结时,先反省一下自己所站的位置是不是正确。
站在江南望族的立场上,自己处处掣肘,处处被针对,几乎已被逼进绝路。
但是试着站在天子和朝廷的立场上呢?
望族在江南的势力如此深厚,天子当然不可能真的把望族逼近绝路,哪个当皇帝的愿意亲手逼反下面的民众?这不是纯给自己找麻烦吗?
所以,天子必然给望族留了条活路,只是这条活路目前看来,只有吴郡陆氏得着了,于是陆松溪才跪舔得如此不要脸。
虞承志的表情愈发急切起来,涨红了脸看着陆松溪:“陆贤弟,此值虞氏千百口人丁生死存亡之际,还望贤弟莫再卖关子,给愚兄指一条明路。”
陆松溪眉眼不抬,淡淡地道:“本来是李郡公给我陆氏一家的好处,我若告诉你,陆氏的利益岂不是要被分润出去?虞公,我为何要告诉你?”
虞承志沉默半晌,突然笑道:“那么愚兄只好厚着脸皮,亲自拜会李郡公了,而且老夫相信,李郡公给出来的好处,绝非只给你陆氏一家,陆贤弟以为呢?”
陆松溪一滞,接着便笑了起来。
虞承志也跟着笑,两只老狐狸笑得特别开心。
“好吧,陆某便告诉虞公,李郡公究竟给了我什么。”
陆松溪缓缓将李钦载那日给他的条件说了出来。
关于大唐船舶司,关于水师,关于大航海,以及大海尽头无尽的新大陆……
虞承志越听越震撼,眼睛瞪得老大,浑身止不住地颤抖,显然越来越激动。
“贤弟所言……是真的?”虞承志颤声问道。
陆松溪微笑:“虞公可以不信,说实话,我还巴不得虞公不信。”
“我信!”虞承志突然道。
这下轮到陆松溪不解了:“为何?”
虞承志捋须努力平复激动的情绪,缓缓道:“虞氏近海,近百年来虞氏的产业里就包括了渔业。”
“数月前,朝廷征召沿海船工,造船的工匠和征用民夫徭役,虞氏名下有一部分渔民被朝廷征召而去。”
“当时官府没给解释,只说是朝廷需要,现在老夫信了,原来朝廷果真在造大海船,准备出海远航。”
“你说的‘新大陆’,老夫也信,此次朝廷征召规模不小,不知耗费了多少钱财人力,若无巨大的利益,朝廷岂会做这笔亏本买卖?”
虞承志整个人仿佛被注入一股鲜活的力量,眼神都变得明亮起来,熠熠生辉地盯着陆松溪。
“难怪,难怪……”虞承志不停喃喃道。
“难怪什么?”
“难怪你陆氏如此不要脸,跪得如此丝滑利落。”虞承志叹道:“没想到李郡公下江南,不仅带来了杀戮,也带来了泼天的富贵,倒教你陆氏捡着了。”
陆松溪有点不高兴了,不由冷笑道:“你虞氏了不起,你虞氏清高,真有骨气的话,这份泼天的富贵坚辞不受,铁了心跟李郡公反抗到底,陆某便敬你是条汉子!”
底牌掀了出来,虞承志此刻的心情很不错,但脸上却无比正义。
“我虞氏当然有骨气!说了不跪,绝对不跪!”
半个时辰后,虞承志走出陆氏宅门,刚出门上了马车,虞承志脸上虚伪的笑容便突然敛起,语气焦急地拍打车夫的肩。
“速去姑苏城外李郡公大营!快马加鞭!”
…………
缺口的打开,开始时往往只有一条小小的缝隙,欲望和贪婪像漫堤的洪水,反复冲击着这条缝隙。
于是缝隙越来越大,最终溃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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