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荷兰人不同的,是俄国人的膝盖变得硬了起来。顺治十一年,沙皇训令特使巴伊科夫:不得向清朝皇帝宫殿和任何一道门槛鞠躬,不得吻皇帝的脚,但手就可以亲一下。巴伊科夫走了两年到了北京。中途他先派人见了顺治,这个前锋膝盖比较软,对着顺治又跪又磕头,轮到正使巴伊科夫就不玩这一套,于是被逐出国境。两年后又来了一个使团,还是不跪,还是被赶出去。
到了康熙十五年,中俄的膝盖问题大爆发。俄国使臣尼古拉(译为“尼果赖”)在北京和清朝大员吵了三个月。后来勉强服软,行了不伦不类的三跪九叩礼。
这次争端给天朝上国留下深刻印象,于是规定遵行中国礼仪必须是俄国商人来华的前提条件。康熙三十二年,义杰斯觐见皇帝,就跪跪拜拜不亦乐乎,而康熙还以国书不合奏表体例准备打回头。后来,大臣议定,凡“俄罗斯奏文,先令黑龙江将军开看,若有不合式处,即自边地驳回。验明合式,方准入奏。到京之日,令来使于午门前,跪奉置黄案上,行三跪九叩礼”。
中俄的膝盖大战还算是天朝大胜,接下来,就轮到了英国使节马戛尔尼。
深知小不忍则乱大谋的马戛尔尼于乾隆五十八年(1793)使华。初期,他比较克制,对于在船上挂出“英吉利贡使”的中文长幡一直隐忍不发。总之,进入中国本土之后,与各位大人相处融洽。进京中途,清官想让他演练跪叩礼,也哼哼哈哈混过去。搞得长芦盐政征瑞上奏皇帝说:“英吉利使臣等深以不娴天朝礼节为愧,连日学习,渐能跪叩。征瑞随时导教,俾臻妥善。”这个蠢官邀功心切,对皇帝满嘴胡言,到了从通州往北京的路上,又两次催促演练跪叩,不料马戛尔尼硬了起来。他申明只对上帝双膝跪拜,所以觐见中国皇帝也和觐见英王一样,不过屈一个膝盖而已。这个时候,征瑞恐怕想死的心都有了。
乾隆皇帝大怒,传谕降低接待规格,不过仍不能屈服英使。其间双方的折冲樽俎,有兴趣者可翻阅马戛尔尼的日记(中文译名《乾隆英使觐见记》,一路写来,颇为精彩)。总之,最后结果是在避暑胜地热河觐见皇帝及向皇帝贺寿两个场合,“特旨允用西礼”。
马戛尔尼日记中这样兴致勃勃地记述道:“除余及随从诸员仍依往例曲一膝为礼外,其余大小华官咸向乾隆皇帝行叩首之礼。叩首之迟速以乐节为律,乐声一扬则无数之红顶子一齐扑地;乐声一舒则又同时而起,凡三跪九叩而礼毕。”
马戛尔尼使华是中外关系史上最具象征性的一幕。意义如此重大,所以除了膝盖问题之外,还要另外提几句。
马戛尔尼本打算献给乾隆一些蒸汽机、珍妮机、印刷机等新工业文明的模型,不过,深谙中国国情的人劝告他,还是带那些钟表、望远镜、八音匣之类的西洋奇器为好,果然大得乾隆爷欢心,膝盖问题也就不成其为大问题了。我们如果是清朝人,当然也会更喜欢钟表望远镜,不过,我们不是清朝人,所以现在看来颇为可惜。马戛尔尼在进京途中,从礼物堆里挑了一尊西洋野战炮向三位文武接待大员演示,每分钟连发二十到三十响,原以为这些官员眼珠子都会掉出来,可是他们却“意态殊觉落寞,若无足轻重者”。到了热河,马戛尔尼又想让卫队操演一下新式火器,请大清名将、军机大臣、历任云贵、四川、闽浙、两广总督福康安观赏,结果,福大帅却却不咸不淡丢出一句:“看亦可,不看亦可,这火器操法谅来没什么稀罕。”让我们两百多年后还恶心不已。尤其是他说话的这几天,专攻炮兵学的拿破仑晋升了炮兵少校,随后土伦大捷,东征西讨,改写了世界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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