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些话,便等于承认高千所言属实;但和见并不因此胆怯,因为这类人往往能面不改色地否定自己前一秒所说的话。
“再说,天底下有哪个父母会把儿子的遗书销毁?”
“一般情况是不会。假如是普通的遗书,你也不致于销毁它;不过久作却留下了见不得光的内容。”
“别……”看来高千似乎说中了,只见和见从沙发上起身,大声尖叫。“别说得像亲眼看到一样!”
“因为久作写下的内容是,他要杀了外婆壹子女士之后再自杀。”
和见沉默下来,她目不转睛地瞪着高千,再度往沙发坐下。
老实说,我很想逃离现场。这两个女人的“对决”已不光是充满魄力四字足以形容,简直是“互相残杀”(就形而上学的意义而言)。
“久作先生在家中将壹子女士推落楼梯,接着前往附近的御影居,从最上层跳楼自杀;这些过程全详细记载于遗书之中,包含他这么做的动机。”
和见依旧默默无语。光看这个构图,似乎是高千单方面进攻;但仔细一看,高千与和见对峙时的冷酷与平时有些不同。不将对手“击垮”绝不罢手——那是种近乎悲壮的必死决心。
“将外婆推落楼梯的久作,误以为外婆已死;想必是他情绪过于激动,没仔细确认。他见壹子女士一动也不动,便认定她死了,其实她只是受伤而已。接着,久作离家寻死。当时家里应该没有其他人;久作离开后才回家的你发现壹子女士,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得先叫救护车。就我的想像,你应该是在等待救护车前来的期间发现了久作的遗书;因为他把遗书放在家人能立刻发现的地方。”
和见依旧不发一语,但仔细一看,她的嘴角慢慢上扬——她满脸不屑地笑了。
高千手上的“牌”已被看穿……我有这种感觉,和见正在进行无言的“反击”,她使的是绝对无人能取胜的究极“奸招”——
你在说什么,我完全听不懂——她那装疯卖傻的嘲笑正如此诉说着。你神经错乱了,你究竟在说什么?我完全听不懂。
这与单纯的豁出去又不同。她巧妙地将自己背负的心灵枷锁转移到对手身上,让原来该由自己承受的损伤转由对手承受;那是种恶魔般的沉默,装疯卖傻的嘲笑。
“你立刻决定销毁遗书,并坐上救护车,跟着壹子女土到医院。明知当时或许还来得及阻止久作,但你却没这么做;因为对你而言,因自己的行动而暴露遗书的存在,是一大威胁——比独生子的死亡更具威胁。”
高千果然受到了“伤害”,她已不似外表看来那般冷静;岂只如此,她身负重伤,处于“濒死”状态。原该由身为母亲的和见所承受的丧子重担,现在却由高千挑下了。
与华苗小姐时的情形相同,高千又将鸟越久作投射到自己身上。她从苦于母亲(=祖母)的独裁支配、不得不走上死路的他身上,看见为了逃离父亲而奋力挣扎的自己。和见是否看出了这一点才进行“反击”,不得而知;但我能确定的是,再这么下去,高千将“败阵”下来,甚至该说她已经输了。在任何战争之中,感情用事的一方往往会输,这是恒久不变的大原则。
“——别再说了。”
这道声音突然响起。真是道万分疲惫的男声啊!正当我这么想时,却赫然发现是我自己的声音。
“别再说了,高千。不用你说,这个人也心知肚明,她全都知道。”
和见收起了嘲笑,她之前似乎完全忘了我的存在,看着我的眼神犹如怒视打扰午睡的小偷一般。
糟糕,我只是无心之言,没想到戳着了她的痛处。就算旁人骂我没出息,我也不想杠上和见这种女人。不,我是不想,但遗憾的是对方可不放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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