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科多早已到了畅春园门前的双闸门,他把大轿停在大柳树下,背手儿踱着步只是犯迟疑,似乎有些不知所措。这里不同大内,紫禁城包围在步军统领衙门防区之内,他在上书房怎么说怎么行,除了东西六宫住有嫔妃的殿宇,连三大殿也都搜了。原想马齐一个汉大臣,从没有带过军务,未必理会谁来驻防畅春园这样的小事。待接到马齐钤着上书房官印的手谕,才晓得这个糟老头子并不那么好对付,一边命轿赶往畅春园,一边命徐骏飞马往朝阳门外廉亲王府请示机宜。
他在畅春园门口焦灼不安地等候允禩的下一步打算,似乎度日如年。五月的骄阳在晴得湛蓝的天空中缓缓移动,炎腾腾烤着滚热的大地,一丝风也没有;双闸外大片的庄田里,连蝈蝈都热得懒得叫一声,只听咯咕咯咕的玉米拔节儿响动;阵阵热浪扑面而来,热得人透不过气来,但隆科多却浑然不觉,乱丝一样的心绪理了一遍又一遍,仍旧是一团乱丝。京师总管防务的是怡亲王允祥,允祥既然有病,自己全权处置京畿兵马,这本是天经地义的事,皇帝出巡将归,加紧一下大内和行宫关防,移调一下驻军,就有什么不是处,他自觉也担得起。但这次行动是廉亲王一手操纵,说造乱,并没叫自己拉硬弓,说不造乱,但允禩的心思自己一清二楚,无缘无故地来这么一手断没有那个道理。允禩自许为“弘时”党,但从弘时扑朔迷离的言语中,也满不像那回事。前日晚间,隆科多也曾直截了当地问:“八爷到底是什么章程?”允禩也只笑笑说:“什么事情难预料,只能走着瞧,你权作是替皇上办差,心里反而踏实。”拿这个话和弘时的话参酌,真难弄清他们各自打的什么算盘!隆科多想着,心里又是沮丧又是懊悔,自己好好一个托孤重臣,又极受雍正信任,不合因为一张纸弄得鬼不成鬼,贼不成贼,由着人摆弄。到现在他才领悟到“上贼船容易下贼船难”,这句俗语真是愈嚼愈苦……思量着,日影里一匹青骢马沿黄土道飞驰而来,隆科多以为是徐骏返回来,待到跟前,才见是廉亲王府太监总管何柱儿。
“中堂爷,”何柱儿一头油汗,滚鞍下马笑道,“您怎么站在日头地里出神?中暑了了不得!”
“唔?唔!”隆科多这才从忡怔中惊醒过来,发觉自己紧张得有些发呆,连日影移动都没觉出来,忙退后一步,自嘲地一笑,说道:“两个黄鹂闹枝儿,就看住了。你刚从王府来,见着徐骏了么?”何柱儿张了张,见李春风李义合两个人带着大队人马从仪门开出来,在畅春园外整队,黑鸦鸦站了一大片,便问:“怎么都出来了?”隆科多只睃了一眼,便知是自己的两个部下顶不住马齐败退出来,因见左近无人,便向树根靠靠,睃着眼恶狠狠盯着何柱儿,压着嗓门咬牙说道:“八爷是什么意思?这种事好涮着人玩么?你想必是奉王命来的吧!”
何柱儿被他阴森森的声音吓得一颤,忙道:“中堂别生气,八爷知道这里的事了。他立时就来主持,先叫我禀中堂一声儿,您这是光明正大的事,不能下软蛋倒了旗帜——李春风和李义合过来了,请下令他们就地待命,您先进去和马中堂交涉,八爷一来,二对一,他不能不从。”隆科多目光霍地一跳,他已经若明若暗地领悟到了允禩的真意,不由慌乱得心里突突直跳,眼见李春风二人一前一后过来,下死劲定住了神,端起架子问道:“差使办得不顺手?怎么我们的人都出来了。”
“回中堂话,差使没办成。”李春风看了何柱儿一眼,把马齐拦阻的事一长一短说了,又把马齐写的字据递过来,小心翼翼退后一步道:“弟兄们只串了几间空殿,几处正经地方都有侍卫拦着,没有您的钧令,又不能动武。马中堂又那个样儿,卑职们也只好在外头集结待命了。”“真是一群窝囊废!善捕营的兵单打独斗是好的,你们是练过野战的马步兵!”隆科多一阵光火,厉声训斥了一句,忽然觉得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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