奏明,这里头的难处人人皆知,不定圣上还能从户部批过一点银子。河南这地方年年都有决溃,东翁您接的就这个烂摊子,皇上断不会为下游决溃怪罪东翁的。”吴凤阁穿着黑缎套扣马褂,戴着一副水晶墨镜跷足而坐,显得从容不迫,喷了一口浓烟笑道:“云程兄,皇上将东翁一下子简拔到这个地位,兄知道有多少人妒火中烧?无论上游下游,只要有一处决溃,布政使、按察使还有下游的府道就会一窝蜂地上章弹劾。所以拼了命,今年这个菜花汛也要叫它平安过去!这没有一百五十万银子,无论如何都办不来的!”
“说说归说说,哪里得这一百五十万呢?”坐在一边的刑名师爷毕镇远一哂说道,“西边年大将军战事已毕,所谓‘军用’不过是个借口,要难为田中丞而已。就是大将军过境劳军,我看也未必能用多少银子,三千军马有五万两足够使的了。就是买漕粮,也不是什么急用,黄水泛滥,买漕粮用来赈灾好呢?还是堵住这条悬河,压根就不泛滥的好?所以晚生看,要把藩司的回文严词驳回去,驳得他们无话可说,这样,就便他们不肯,河堤开了口子,追究起来,他们就得担责任——田中丞毕竟是新任巡抚,难道前头河道失修,责任要叫田大人承担?”坐在他身边的刑名师爷姚捷冷笑一声道:“老兄说得何其容易!老兄仔细看看那份回文,人家压根就没说我藩库里不给钱!你驳这个咨文,驳的不是藩司衙门,驳的是廉亲王、怡亲王!别说这两位王爷,就是上书房那群相爷,我们得罪得起么?”
田文镜一边听一边想,觉得人人一套道理,都说得无可非议,思量了一阵,问姚捷:“依着你看,该怎么办?”姚捷是四个师爷里头最年轻的一个,只有三十多岁,十分修边幅,听东翁问他,俯首略一思忖,扯了扯天青实地纱褂,“哗”地打开折扇,轻摇着,从齿缝里崩出一个字:“借!”田文镜不禁精神一振,身子一倾问道:“向谁借?”
“中丞,打藩司的主意是不成的,”姚捷将一条油光水滑的辫子向后一甩,掏出手帕子揩了揩剃得光溜溜的嘴唇,侃侃说道,“皇上正在清理亏空,借库银犯了圣忌,断断使不得。告诉东翁,臬司衙门就是有钱,也不是府中的,昨儿个学生去臬司和几个师爷聊起这件事,说起中丞大人的烦难,张球他们当时就笑了,几个人当时一凑,立时就是五十万!”说着,从靴页子里掏出一叠子银票递给田文镜,“您瞧!您要亲自去见见臬司胡大人,金口一开,再弄个五七十万算得了什么!”
田文镜吃了一惊,接过银票看看,有三万一张的,也有五万一张的,最少的也是三千两的见票即付的龙头票子,还附了一张条子,上写:
黄水一漫,民不聊生。球生于斯,养于斯,身家性命系于斯,敢惜此身外之物为守财奴殁于黄水?愿破产为国,为中丞大人分忧,敬献此金,恳请哂纳充为河工之用!张球谨上!
田文镜又是感奋又是激动,拿着银票的手微微颤抖,竟起身向姚捷躬身一礼,说道:“真真难为姚公!河南有张球这样秉忠秉公仗义疏财的明哲之士,实为豫省的体面!我要请邬先生好好写一份折子,保奏这些急公好义之士,请圣上表彰!”说罢起身道:“我这就去拜望胡期恒,就便接见这群官员师爷!”
“怎么样!”眼见田文镜坐了八人大轿开中门出去,四个师爷回到花厅,姚捷得意地摇着扇子,眯缝着眼笑道:“山重水复疑无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张云程道:“看不出你年纪轻轻,办事这么有板眼!”毕镇远笑道:“我说呢,这几日不见你的影儿,原来替主分忧去了!”张云程冷笑道:“邬先生每年五千两,你总该长长工钱,或者给你三千?”
一直坐着没言声的吴凤阁推推眼镜,格格一笑说道:“姚老弟,你只掏了右靴页子里的银票。左靴页子里的也都取出来吧。平分!”
本章未完,请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