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之,你抱着轶儿,大家都赶紧出去。”翟容将身上的外袍松开腰带和衿带,“她会冻坏的。”
聂司河带着众人退出此处,犹能听到崔澜生和杨召在放肆嘲笑着,还有轶儿向崔瑾之炫耀这只翠鸟毛色的说笑声。
秦嫣一侧身,准备游到离杏香园门口近一些的池塘台阶边。上得岸来,她便可以像哪吒三太子的风火轮一般,迅速滚进屋子。
翟容气得双唇微颤,脸色微微发白,这又是要往哪里去?!
方才他们在园中饮宴,见轶儿无精打采地走过,察其方向应该是池塘那边。轶儿曾求了他帮着捉那翠鸟,只是水鸟性子弱胆小,稍有惊动便久久不肯出现在园子里。翟容去了几次都没遇上那只翠鸟。此时,又看到轶儿不高兴,便跟几个兄弟说了要帮侄儿捉鸟的事情。大家都很高兴地去找了轶儿,哄着他玩了一会儿,这才带着他往池塘边来碰碰运气。
但见一泓碧波中,一只翠鸟独立水中央。
轶儿就高兴了,等着翟容飞过去捉那只鸟。却被他们又发现了水面上那根若隐若现的芦管……
大家很快看见水底有个人,众人面面相觑,想不出谁那么头脑有毛病,春寒料峭时钻在水中。于是,等这个人从水中跃出、抓鸟、重新落入水中,还记得将手高高举起,如此一气呵成……六个人恍然大悟,那水中人费了忒大周折,就是为了逮住一只鸟。
问题是:为什么捉个鸟如此别出心裁?功力不足就别捉啊!
翟容心头怒火中烧,一掌拍到水面上,那半池碧水变成了深绿色的波浪。罩卷过来,秦嫣看着水势惊人,吓得在水中四肢乱舞,狗刨了一通。身子却如定在水中,不能挪动。那波浪在对岸猛然一激,回撞过来。她身不由己被水浪带着,冲向了岸边。
秦嫣听见又要劳动管娘子,嗫嚅道,没事的,换身衣服就好……
被翟容瞪回去,将她放在坐塌上。抓起她的手,把她五根手指戳到她自己面前:“看看!手指都冻紫了,水里冷不知道么?”
秦嫣其实常年累月手指甲都是发紫的,呐呐:“不碍事的。”
“我觉得很碍事!”
秦嫣低着头,不敢与他眼神对视。她知道他在生什么气。
主人发了怒,管娘子不敢怠慢,滚热的洗澡水搬进屋子,秦嫣被几个小婢奴服侍着脱尽湿衣,坐入黄木浴斛中。
拧干了头发,让她盖了被子。一碗放了盐的姜汤已经在床头了。
刚忙乱落定,翟容换了身干净的袍子,推门进来。
先问管娘子:“发烧不曾?”又问秦嫣:“可有不舒服?”看她被子散着,走过来,动手将她的被子紧紧裹成一个动弹不得的大棉球。秦嫣气还没喘过来,他又将姜汤塞到她手中。
秦嫣连忙很听话地接过来,闷声不响地喝姜汤,这碗姜汤被煎得有些浓,那辛辣的滋味闹得她脸上皱成一团。
她放下不喝了,翟容重新端到她面前:“都喝完。”
“辣得很。”秦嫣摇头,“喝不下去。”
翟容喝了一口,果然又辣又咸。管娘子在屋子外指挥奴子们打扫,他便出门去找管娘子重新煎一碗去,让多放些黄蜂蜜。
秦嫣的小屋终于清静了,她裹着被子靠在床边。
床上的六曲素屏上映出她棉球儿似的影子。她心里觉得很有趣,十岁以后就没再被伺候过生病了,根本不敢生病。原来这就是寻常唐国小娘子生病的感觉,有人管着她裹被子,喝姜汤,汤烧得不好喝还可以重新要……虽然样子挺凶……
只是这些寻常到不能再寻常的一点点照顾,在她心目中已经觉得自己要被宠坏了。这种发自肺腑的关切,哪怕对方表达得有些笨拙,她是能够很快体会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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