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摇摇头,无奈地说:“竟问废话!谁家有粮吃还去要饭?”
接着又说:“等我十多岁时,你二太爷死了。你二太奶养不活我,把我卖给邻村一个地主家。从那以后,我给东家做长工,什么活儿都干,种地、锄草、收粮食,扬场、做饭、漏米分条、做豆腐,样样活儿落不下,直到最后我干腻歪了,就从东家逃了出来。”
我说:“你逃出来就自由了。”
我爹说:“胳膊、腿自由了,肚子就不自由了。”
我问:“为啥?”
我爹眼睛一立:“为啥?肚子饿呗!”
我再次被呛住了,也只能嘎巴嘎巴嘴了。
我爹也不再理我了,他已经喝大了,自己和自己瞎嘚咕。
其实我早就听不耐烦了,眼睛都有点睁不开,只是没敢挪窝儿。
但没想到,我爹说着说着,他突然又激动起来,一下子跳下炕,抬起右边那条腿,往炕沿儿上一扔,然后撸起裤筒,指着小腿肚上一道蚯蚓状疤痕,一字一句说:“知道吗?这是一道仇恨的伤疤,也是一道痛苦的疤瘌,更是万恶旧社会留下的活铁证!”
我完全懵了,怔怔地瞅着他。
我爹说:“你一定要记住,这是你爹从狗嘴里夺骨头时被咬伤的。”
我一激灵儿,立即反驳道:“爹,你说得不对!”
我爹反问道:“咋不对?”
我说:“上一回你去我们学校作‘忆苦思甜’报告时,你可不是这样说的。”
我爹一愣:“我咋说的?”
我说:“你说是地主老财放出来一条狗咬伤的。”
我爹立马正色道:“没错啊,地主老财往大门外扔骨头的时候,疯狗还没跑出门,所以我没看见那条狗,以为是人家施舍给自己的。哪能想到,那条狗比我跑得还要快,只差一点让狗东西抢了先,好在你爹出手更快,赶在狗叼到之前先抓住了骨头。”
我插话问:“狗能干吗?”
我爹说:“狗当然不干了,一下子扑到我腿上,死死咬住不松嘴。”
我连忙问:“后来呢?”
我爹说:“后来……,后来我啃骨头吃呗。”
我说:“我没问你,问那条狗呢!”
我爹急眼了,一墩酒盅,酒溅到了饭桌。
只听他说:“小兔崽子!狗重要还是你爹重要?!”
吓得我忙后撤一步,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我爹叹口气,骂道:“小傻子那条狗让我掐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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