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新年,年味儿总感觉要比其他地方重一些,天色将明的时候,整个李府就已经变得很热闹,熬了一整夜准备祭礼和仪式的下人们忙忙碌碌地来来去去,踏着晨雾洒扫内外,温馨而喜庆的氛围洋溢着,屋檐下挂着的红灯笼随风轻轻摇曳。
醒过来的顾怀在没有练刀,他想起前两天李府的管家小心翼翼地过来问起顾氏先祖的名讳,准备请匠人打造灵牌好请进祠堂上供,然而顾怀自己都不知道,也就只能摆摆手说算了。
他知道这些下人难免会想很多,这年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按道理来说他现在才是李府真正的主人,虽然没有完婚,但一切都应该以“顾”而不再是以“李”为主,李家迁到钱塘,跟之前的苏州李家已经分割得差不多了,这个新年也是个极好的改正的机会--但顾怀实在不想去改变什么。
严格说起来,虽然已经在这个世界过了好几个年,但对于常人来说极为看重的年节仪式在顾怀这里却总是轻巧带过,按道理来说他早应该新开一本族谱,但顾怀想起另一个世界的两个老人,总觉得这种事没有任何意义。
用过早膳,他突然和李明珠说道:“出去走走吧。”
新年既是祭祀祖先阖家团圆的时光,也是交络感情的好时候,作为李家表面也是实际上的家主,李明珠今天会忙得不可开交,但大概是察觉到了顾怀的心情不怎么好,所以她只是乖巧地点头:
“好。”
换上了便服的两人便走出了李家的宅子,在越来越繁华的钱塘街头逛起来,踩着古巷的青石板路,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与食物的香气,走出巷子便能看到绵延在街上的市集,摊位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年货,从精致的糕点、鲜艳的绸缎到各种玩意儿,应有尽有,讨价还价、欢声笑语汇聚成温暖的声浪。
顾怀牵起李明珠的手,侧身避开穿着新衣跑过的孩童,远处响起爆竹声,几个跟在暗处的亲卫和身着便服的谍子都下意识脸皮一紧,但随即就有些讪讪地把手从藏起来的武器上移开,然后继续沉默地跟着那对行走在街头的男女。
“去年的新年,我是在河北的军营里过的,大年三十的晚上还遇见辽人跑过来夜袭,实在算不上什么好年。”顾怀说。
李明珠感受着他手的温度:“我记得你写给我的信上说过。”
“其实我一直不喜欢打仗,因为打仗就会有人死,而我也没信心自己一直会是活下来的那一个,”顾怀笑了笑,“但这年头好像不打仗就不行一样,一路打了这么多仗过来,我就害怕自己哪一天会习惯。”
李明珠沉默片刻,转移了话题:“我记得前年的新年你在苏州。”
“那会儿是真觉得以后就要和你形同陌路了。”
“还好没有。”
“兜兜转转,但结局总归还是好的,”顾怀看着她明亮的眼睛,咳了两声后继续说道,“再往前推,新年就没什么年味儿了,因为离新年越近,山林里就会变得越冷,我和莫莫经常下一次山换一点粮食,然后就窝在山里不出来--我那时候既不相信这个世道,也不相信这个世道里的人,现在看来还是太偏激了点,那种杀人像杀鸡,人命比草贱一样的场景,也不是每一天都能碰见的。”
“说起莫莫...她现在在做什么呢?”
“估计在忙着批阅政务,或者在西夏复国后的第一次年节上致辞?”顾怀想了想,“我有点生气她非要去扛起那些不属于她的责任,所以没怎么给她写信,但没想到她也没怎么写,所以除了锦衣卫送过来的情报,我还真不知道她现在在做些什么。”
“你不该这样和她闹脾气的。”
“其实气也渐渐消了,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出的选择承担代价,而且她也长大了,”顾怀叹道,“我不能要求她一直做那个只会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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