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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鲜半岛的秋天天黑的很早,刚刚过了晡时,天色就已经黑了大半。依照王文佐的命令,旧王宫的广场上摆开了三十余张长桌,旁边摆放了粗木条凳。长桌上摆满了食物——大盆的粟米饭、掺了大块萝卜的猪肉鱼贝杂烩、大块的烤猪肉、以及成桶的发酵桦树汁,桌上的菜色很简单,但分量却很充足,尤其是对于长桌旁那些衣衫褴褛的客人们来说,这已经是他们很久未能吃到的好饭了。他们闻着诱人的香气,却强忍着食物的诱惑,耐心的等待着主人的到来。
“大将军到!”
随着拖长的通传声,长桌旁的客人们乱哄哄的站起身来,向声音的来处屈膝下跪。
“今天只叙旧谊,不论尊卑!”王文佐身着一件士兵们常在盔甲外穿的灰色罩袍,随便挽了个发髻,他伸手将第一个客人扶起,随后拍打着后继者的肩膀:“都起来,起来吧!大家都坐下,方便说话!”说话间,他随便找了张长桌,向周围做了个团揖:“某家在长安这些年,冷落了大伙儿,让你们吃苦了,且罚一盅!”说罢王文佐便拿起一只酒杯,将里面的发酵桦树汁一饮而尽。
“不敢!”
“不敢受大将军礼!”
长桌旁顿时激起了一片挪动凳子的声音,衣衫褴褛的客人们纷纷起身还礼,不少人已经热泪盈眶,为王文佐的举动感动。那个传说中已经半人半神的大人物竟然专门宴请他们,还向他们赔罪,这是简直是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
“王某从军以来,说到底也就做了两件事情:第一桩是效命天子,讨平贼寇,使得四夷平靖;第二桩便是让军中袍泽能显身扬名、家中妇孺老幼不至于受饥寒之苦。如今看来,王某真正做成的也就第一桩事,第二桩事嘛!”王文佐稍微停顿了一下,露出惭愧的笑容:“我本以为做的还不错,现在看来还是有些想当然了!”
“大将军!”一个老兵站起身来:“其实这也不能怪你,您在长安,距离这里几千里,每日里侍奉天子都忙不过来,哪里能管得了这里的小事!”
“是呀!”另一个老兵接口道:“其实大伙儿都有自己的田地,也有牲畜,农具,如果不是连年和新罗人打仗,大伙儿的日子也不会这么难过!”
“只是因为连年和新罗人交战的原因吗?”王文佐目光闪动:“有没有兵役苦乐不均,克扣马粮份子,让你们承担原本不该你们承担的劳役兵役的呢?”
场中静了下来,长桌旁的老兵们交换着眼色,却没人敢说话。王文佐点了点头:“看来是有的,只是当着这么多人你们不方便说?无妨,到时候我自然会一个一个询问,你们都放心,这种事情无论牵涉到谁,我都不会偏袒!该怎么治罪就怎么治罪,一个都跑不了!”
长桌旁顿时沸腾了起来,老兵们交换着眼色,面上都露出狂喜之色。他们这些年来腹中自然有不少苦水,只是不敢倾诉。眼见得王文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许下承诺,心思立刻活泛了起来。王文佐看在眼里,笑道:“我今个儿是请大伙儿来吃饭的,却说这么多闲话,来,咱们先吃先喝,吃饱了喝足了,再说不迟!”说罢他夹起一块煎猪肉,塞进嘴里大口咀嚼起来。众人发出一片哄笑声,纷纷拿起碗筷大快朵颐起来。
王文佐拿起酒杯,走过一张张长桌,轻轻的拍打着老兵们的肩膀,赞赏他们的胃口和气力,不动声色的询问他们家中的情况,并示意身后的卢照邻将其一一记录下来。当有人拉住他的胳膊,他就停下脚步,紧挨着坐下,哪怕倾诉者衣衫褴褛,头发蓬乱,一看就知道长满了跳蚤。他耐心的倾听老兵们的诉苦,轻声安慰,甚至为倾诉者的悲惨遭遇流泪。就这样,在整个晚上,王文佐都没有停歇,他认真的倾听,坚定的回应,直到所有人都心满意足的离开,他才回到自己的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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